徽州女人
浏览: 更新日期:2014-11-5 作者:吴谦

 

    十月的天,阴晴不定,刚还碧空万里的天际瞬间狂风大作,电闪雷鸣。呼呼的风夹带着鬼哭狼嚎的嘶吼直吹得人心惶惶,似要吞噬周遭的一切。我撑开早已准备好的伞,裹紧了身上的外套,慢慢走过一座座岁月久远的牌坊。道路两旁的荷花早已开尽败落,枯萎的遗体提不起一丝生气,令这秋日的萧索更添一抹哀伤,我仿佛听见百年前的女人哀怨无奈的叹息,嘤嘤泣诉等待的愁肠……

 

    今天是女人出嫁的日子,望着梳妆台上铺开的凤冠霞帔,女人的心里说不出哀乐。男方只见过一面,是世交家的公子,说不出有多喜欢,只道是每个女人的宿命罢了。哪个女人不是一到婚配的年纪便寻着一门亲事草草嫁了?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是古往今来的传统。穿好喜服,在喜娘的搀扶下,女人走出房间。隔着面巾,铺天盖地的红朦胧地映入女人的眼中,女人的心忽然无可抑制地悲伤起来,从此以后就是他人妇了,冠以他姓,相夫教子,将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都交付他人之手。

   

    行过礼,女人坐着轿子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。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,女人的心亦如摇荡的轿子找不到停泊的安定。就这样一路摇晃地坐到婆家,被推搡着进入洞房,静静地等待今生的命定之人。夜慢慢深了,紧闭的门扉终于有了动静,男人带着些微酒气踏进房间。掀开女人的盖头,四目相对,男人对女人说,明日他将跟随商队离开家乡,外出经商,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,但他一定会回来,希望女人能等他。女人惊愕地望着男人,但很快便释然了。是啊,这里的男子哪个不是早年就出去闯荡,直到垂暮之年才重新踏上故土,也可能永远都不回来,徒留结发妻子独守空闺,寂寞老去。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宿命啊,女人嘴角擒着苦笑,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。

   

   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,男人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,不带一丝留恋。谁也没有发现那寂寞红颜落寞的面庞滑下的清泪……

 

    日子一天天过去,在某个平常的午后,女人被诊断怀了身孕。这如一道惊雷在女人的心湖炸开了花,女人绝望的日子突然间有了期许,女人从来没有如此盼望男人能早日归来,同她一起分享这个美丽的惊喜。此后,女人闲时最爱做的事便是站在青石板路的中央望着那路的尽头,盼望着有一天出现丈夫的身影。小小的三寸金莲无数次地踏上潮湿的青石板路,又无数次地失望而归,那冗长的道路承载着女人多少绝望的心伤。直到孩子出世,孩子长大,最终孩子也要离她而去,路的尽头却始终不见丈夫的身影。春去秋来,几度寒暑,岁月的齿轮终是将女人的一头青丝磨成了白发,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便在这亘古不变的等待中悄然逝去。终于,在一个寒冷的冬夜,女人孤寂地走完了她的一生。女人死后,为旌表彰嘉守贞的事迹,朝廷在当地为她树起了一座贞节牌坊。女人穷其一生的等待,耗尽一身的青春与命数,最终换来的只有一座冷冰冰的牌坊,将女人的全部永远禁锢在了这个折磨她一生的地方。

 

    渔梁渡头离人之泪,悲切的烟树蒙蒙之下,濡湿了多少徽州女人的衣襟,而她们的孤寂,又演绎了多少无奈与叹息。昏灯之下,空房孤守,母子相伴,挑灯夜半,只闻枝头乌啼,茫茫长夜何时终了?男人远去,从此是单影成双,多少凄风苦雨盼人归,奈何已是芳华不再。商人妇,商人母,皆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。

 

    红颜尽失,高墙下的女人,牌坊下的女人,如今只能是一声远久的叹息。

 

    我靠近布满青苔的牌坊,凄风苦雨中是谁在低吟浅唱:欲识金银气,多从黄白游,一生痴绝处,无梦到徽州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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