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才蒙蒙亮，吴老太就打开了自家的大门。“嘎吱—”一声，有点生锈的插栓发出沉闷的响声。门缝下的石子挡住开了一半的门，发出划过地面的“嗤嗤”的声音。吴老太蹲下身子，用粗糙的手指摸索着扫走碍事的石子。

   吴老太七十多岁，头发已经白了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的，她已经不记得了，老太偶尔也会去理发店将一头浓密的白发染黑，又是有多久没有去染头发了？她也已经不记得了。

   天没大亮，外面的树影在沉沉的天色下也是灰蒙蒙的，风一吹，树枝都跳起舞来。深秋的清晨有种瑟瑟的冷。

   吴老太借着窗里投下的光摸着火柴开始做饭，灶子里跳动的火苗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，她看着火苗发起了呆。她在想什么呢？她在想，这样一个人有多久了。儿子在外面打工没有时间回来，孙女在外面读书，媳妇也在外面工作。老头儿呢?老头儿走了也有六、七年了吧，六、七年前，一大家子还在一起，孙女还在身边上小学，老头儿一天到晚都严肃着一张脸。是了，老头儿是当过兵的，军人都有着一种刚硬的气概。老头儿还参加过抗美援朝，这一定是他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光荣的事。吴老太微笑的脸映在火光里。

   天亮地很快，日出没有惊动任何人。

   村西的钱老太兴冲冲地来喊她去隔壁村听戏，听戏的大多是老头老太们，都拿着凳子挤在搭得高高的戏台下。隔壁村的陈老太看到吴老太，热情地拉住她的手，“你没带凳子吧，来来，到我家来拿凳子！”陈老太拉着吴老太往家里走，两个人拿了凳子挤到台下，找了个好位置，听台上“咿咿呀呀”的唱着戏。吴老太听着听着，思绪回到了几年前……

   具体的什么时间吴老太记不太清了，只知道也是秋天，因为那时候门前的菊花开得正好，黄灿灿的一片。那时候村子里也来了戏班子，就搭在自己家门前。那些唱戏的人画着浓浓的妆，踩着有着厚底的鞋。老头儿那时候身体还健朗，坐在离戏台子最近的地方，微眯着眼，享受着难得的热闹……

   伴着回忆，时间仿佛过得比平时要快。吴老太瞧着日头拒绝了陈老太的挽留，顺着田埂慢慢往回走。旁边的大池塘里几只鸭子悠闲地洗梳着光亮的毛发，不时发出几声“嘎嘎”的叫声。眼前的情景将她带回到以前类似于旧照片的黑白色……

   那也是个秋天，这个池塘里没有水，塘底的泥裂成了不规则的形状。池塘边的树枝树叶枯了、落了，都堆积在池塘里。她拿了筐、筢子将枯枝枯叶搂回家作柴火。那时候自己已经和老头儿结婚了，老头儿年轻的时候长得很俊，又有知识。老一辈的将她们撮合在一起，那个年代不讲究爱情，能过日子就好。就这样过了大半辈子，现在老头儿不在了，只剩下她一个人来慢慢想起以前的事了……

   落日慢悠悠地映红了半边天，又渐渐去往地球的另一边。天渐渐黑了。

   吴老太早早睡下了，一个人的夜晚没有什么可以陪她。除了柜子上的照片。

   那照片是她和老头儿去北京的侄女家玩的时候拍的。照片上老头儿拉着她的手，好像生怕她一个人在陌生的街上走丢。那一段时间不用去操心家务事，一心和老头儿走遍北京所有美丽的景点。站在天安门前，虽然已经六十多了，老头儿却像年轻了好几岁……

   黑暗的夜里传来老太的微鼾声。屋外清冷的月光照在婆娑的树影上……